2000年12月25日 星期一

掃黑附加價值 衝擊環保運動

國內的環保抗爭,甚且是一切的社會運動,此刻正面臨著很大的危機,因為政府行政當局可能政運用民眾對於黑道深惡痛絕的民意勢頭,欲用挾帶的方式,在「組織犯罪防治條例」草案及選罷法增訂的反黑條款中,一舉除去政府眼中非經濟因素的首惡-自力救濟抗爭運動。這種擔憂並非是沒有來由或者是無的放矢,因為政府過去就曾經多次把許多優秀的環保健將,抹黑成「環保流氓」或是「社運流氓」,並對其人身權力進行迫害。

行政院通過的「組織犯罪防治條例」草案將犯罪組織定義為,係指三人以上,有內部管理結構,以犯罪為宗旨或以其成員從事犯罪活動,具有集團性、常習性、脅迫性或暴力性之組織。如以一般狹義之認知來理解,黑道組織自然是此定義的中心標的,但是如果將其做廣義的解釋,那麼近年來如雨後春筍般的民間自力救濟團體,可能也將可以一體適用,彼等為了抗拒環境污染而進行的抗爭及圍廠行為,將因違反法律規定而成為犯罪活動,而其自發性的組成團體也將變成萬惡不赦的犯罪組織。

另外一方面,為了避免黑道漂白,利用選舉跨入政壇,選罷法增訂的反黑條款中也規定,凡是犯了「組織犯罪防治條例」第三條,亦即發起、主持、操縱或指揮犯罪組織者,經判處有期徒刑及宣告強制工作確定者,執行完畢或赦免未逾十年者,皆不得參選。另外,該條款也規定凡是犯了刑法公然聚眾施暴脅迫罪也要受相同之待遇。很不幸的,這些規定同樣也可以擴大解釋並適用於環保抗爭成員,君不見過去的檢察官們往往喜愛以公然聚眾施暴脅迫之罪嫌來起訴環保抗爭份子。如果此法修訂通過,一些參與環保運動的健將們未來可能將與政壇無緣,而更重要的是,一些已在或有意往政界發展的人士也將視參與抗爭運動為畏途,如此一來,自力救濟的抗爭行動可能將在無人膽敢逾越雷池一步的情況下消失於無形。非經濟因素可以排除,國家的競爭力也將因此而大步躍升,以上所言可能是政府在掃黑之餘所附帶的如意算盤。

黑道危害社會安寧,並藉由政治漂白的行徑已為大多數人所共同唾棄,如今反黑行動也已成為一般民眾迫切的心聲,很少人會質疑反黑的正當性。但是如果反黑條款定義不嚴謹,或是做廣義之解釋,在民意浪潮之下順勢進行挾帶,將一般自力救濟的抗爭行動也歸類於其中,那麼人民的基本權益可能就會受到根本的傷害,行政及立法當局在制訂以上二法時千萬不可不謹慎。

告別金權城市 打造花園城市

逃離台北似乎是許多大企業最近一致的默契。宏碁總部將遷至汐止,華航可能搬至桃園,台塑在六輕完工投產後,也會有大批人員南下。而在這搬遷的浪潮中,為了穩固及吸引高科技人才,各企業集團似乎又有著「造鎮」的計畫,如宏碁在桃園龍潭推出「渴望村」,以高科技別墅住宅來做其訴求,並與其「渴望多功能智慧園區」結合,欲實現未來科技生活住宅的新典範。另外,台灣摩托羅拉公司也計畫興建「摩托羅拉村」,將辦公室、生產線、員工宿舍及學校等設施一併納入。隱約地,一股由私部門所引發的新規劃意念,正逐漸再打造一個未來城市的夢想,並衝擊著現實城市的缺憾。
由歷史的角度觀之,工業革命之後,新的技術讓城市成為製造業中心,不僅聚集了大量的人口,成就了資本經濟體制,卻也同時帶來了許多社會問題,如一般民眾生活品質的低劣,流行疾病的盛行,自然環境的嚴重污染等。由於煤炭是那時工廠的主要能源,由煙囪所排放出來的黑煙,幾乎籠罩了整個城市,使得黑色成為城市的主要色系,這也難怪歷史學者將那時的城市稱之為「焦炭城市」,而人們有唯有在工人罷工或工廠停工時才難得見到青天白雲。此外,更令人詬病的是社會階層的兩極分化,城市裡包含了少數富有的資產家,也住滿了僅能出售勞力的無產階級,而後者幾乎都是擠在窳陋敗壞的貧民窟裡,生活品質可想而知。在這種社會裡,也因此充滿了緊張的氣氛,激烈的衝突似乎是在所難免,等待的只是那隨時可起的星星之火。
不少有識之士為此而憂心忡忡,進而企圖藉由城市規劃的方法,來解決上述的衝突景象,並且達成社會的和諧,其中最著名的該屬於霍華德(Howard)的花園城市理念。他認為大型都會城市應該步入歷史,大力鼓吹興建約三萬人口居住的小型花園城市,這城市兼具大城市與鄉村的優點,並且能排除上述兩者的缺點。花園城市將讓人們重新與鄉村的大自然融合,同時也能夠容納工業及商業,對外交通則是透過鐵路運輸與其他城市連結。由於城市規模的大幅度縮小,資本家與勞工之間的鴻溝將能跨越,原本的衝突關係將由協力合作來取代,社會也將因此更有秩序,人們也能夠獲得更多自由。
然而,霍氏的構想中最引人入勝的,是雖然他具有濃厚的社會改革思想,但是卻嘗試在現存的資本主義制度中興建花園城市。霍氏主張由花園城市的支持者成立一非營利公司,發行債券籌措資金,來購買土地及興建此城市。因此花園城市的土地所有權實質上是屬於集體所有,使用者皆要繳交租金,而未來的土地增值也將為全體投資人所共享,所收取的租金盈餘除了部份投入於社區建設外,並將逐漸購回以前發行的債券。最後,在回收全部債券之後,所有的土地皆為公司所有,其增值自然也都將為社區所有,並投入花園城市的建設。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霍氏非常強調每一個人皆有對於空間的權力,因此花園城市是一個連窮人都住的起的社區,並非是為富有者而蓋的。
雖然後來花園城市的興建並不是很成功,但是其理念卻對日後的城市規劃產生非常深遠的影響。它的重要性不僅在於其實質的規劃而是一個能夠超越資本主義階級衝突,創造地方分權,並且充滿合作和諧及人性文化的社區,霍氏透過城市規劃,為我們提供一個意義非常深遠的視野。
宏碁即將在桃園龍潭推出「渴望村」,雖然宏碁將其別墅稱之為「平民」別墅,然而一坪十八萬的售價,可能也不是一般平民所能負擔的。可以預期的,以獲利為重要考量的「渴望村」,離霍氏藉由花園城市來進行社會改革的理想還有一段非常遠的距離,「渴望村」仍舊為一菁英社區與貴族化的「鴻禧大溪山莊」也是百步與五十步之差罷了。對於平常老百姓而言,當政府及大企業集團皆僅能為我們提供一個以資本主義為主軸的「金權城市」時,還有誰能為我們規劃及打造一個花園城市呢?霍氏倚賴於民間社會的方法或許值得我們一起來探索。

發表於中國時報,A11,時論廣場